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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康餅不同於蛋糕的綿密,它的口感細潤而且爽口,製作過程中得加許多發粉來維持它的蓬鬆,之所以會有這種口感源於它的做法,小麥粉和冷奶油混合成芝士粉狀,再加入牛奶雞蛋烤出司康特有的酥香,類似北美洲的小餅乾比司吉,但相比比司吉的隨手可得,司康又更像是一種高調的消費。

  「──正規吃法是把它橫切成兩半,兩邊各抹上淡奶油與草莓果醬,紅白相間十分刺激視覺上的食欲,中間過渡的淡粉紅總是讓我想起去年遠行日本奈良所見的櫻花˙˙˙我建議月君可以試著想像被花海包圍的美景來減輕一些痛苦。嗯?抱歉,我聽不懂月君說的話,或許他先把嘴裡的食物嚥下去會比較好。」
  好吧,其實月一點也不想再度把那堆甜膩的麵糊吞下肚子,比起這,他更想把家裡那本家規的條條框框摔到一邊、狠狠噴個對方滿臉──但礙於那二十幾個直指他腦門的槍口,他還是選擇成熟點。對方在外頭待命的夥伴在幾秒鐘的時間內蜂擁而入,包圍了他們所在的桌子,來人大概三十多個,有男有女,身著十分普通的衣物,就是即使走在路上,也沒人能想的到這頂波樂帽之下還藏著一顆手榴彈的普通。在其他客人與員工發出尖叫聲之前搶先一步亮出了槍枝,冷冽的金屬閃爍令人不寒而慄的寒光,彷彿讓整間餐館內的空氣瞬間下降了十幾度。

  他吞下了又一口高脂奶油,毫不懷疑讓這一切結束的代價是一張脂肪肝末期的通知書。

  「所以,這都是你一手計劃的?」
  「不完全,要看你指的是什麼?」
  「你心知肚明,不是嗎?」
  「月君不該用一個問句來回答另一個問句,這樣是永遠沒有答案的。」
  「下地獄吧你。」
  「就技術上來說,雖然我可以指揮全英國每間下午茶餐廳,但──不,這並不代表我能計畫自己死後會下地獄還是上天堂。」男人邊說邊搖晃手中的骨瓷茶杯,裡頭盛著──啊,是的!他的手中就這麼莫名其妙多出了一杯香氣四溢的威塔紅茶,而月對此實在完全沒有頭緒,「其實,聽月君這麼比喻真讓我驚訝,在我想像中的他沒有那麼迷信,他對於人死後真有天堂地獄一說是嗤之以鼻的。」
  「你說對一半,但也說錯了一半。」清澄的茶色液體持續冒著熱氣,對方不斷晃著杯身,就像這樣就能把那堆高高疊起的方糖融進杯中似的˙˙˙「對的是,我的確不相信人死後還能有任何去處。聖經上記載了神創世之前的空白。神在世界即將完工的第七天想道:啊!原來世界的起源無非就是『虛無』,『虛無』將是一切生命的開端與歸宿,連祂也不能例外˙˙˙」月分心地說道,他看著叉子上不比玩具娃娃兵的頭大多少的司康餅,專注的就像上面突然多出了一對黑眼圈與亂糟糟的黑髮,哈!這真是個極好的譬喻。他更用力擠壓兩塊司康,使得中間的草莓醬溢出──那確實是血的紅色。就像他正在碾壓某人的頭骨一樣˙˙˙唔,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從這樣幼稚的想像中得到了一些復仇性的快感。
  「很有趣的觀點,那我又說錯了什麼?」男人面無表情的喝下一口紅茶,「還有,月君無論如何都不該拿一份美味又無辜的甜點出氣,如果他需要枕頭什麼的,他大可以開口。」
  如果可以拿來砸你的話,月伴著咖啡嚥下口中的食物,那我的確很需要。
  伴隨著一聲刺耳的脆響,他的叉子穿過司康餅底部、撞在瓷盤上:「˙˙˙如果我說我不想回答呢?你會讓他們每人一人一槍爆掉我的腦袋嗎?讓所有人繳械,否則我不會再回答你任何問題。一個都別想。」
  「這是為了我的人身安全著想,希望月君能體諒。」
  「但在你的人身安全獲得保障時,我的安全同時也備受威脅。」
  「我說了希望月君體諒,他不該這麼不講理的。」
  「哈,你剛剛說了什麼笑話對吧?率領二十幾個恐怖分子挾持一間早餐店的某人正在跟我談講理不講理??」
  「月君開始惹我不高興了,他何時能學會變的友善點?」
  「˙˙˙」
  「月君?」
  「˙˙˙」
  「這個司康餅你還要吃嗎?」
  月打掉對方伸過來的手,把裝著食物的盤子拉得離自己更近一點。
  「唉,紳士們,聽到了吧。」男人哀怨的嘆息,用食指與大拇指捏起一旁空掉的茶杯,從背後像變魔術般,亮出一個德國牌的保溫水壺(原來他的紅茶就是從那來的!),「放下武器。」
  月看著包圍他們桌子旁武裝齊全的彪形大漢一個個聽令,整齊劃一的放下手槍。
  這種被人當白痴耍的感覺真讓他惱火。

  「月君滿意了嗎?」
  「˙˙˙」
  「月君?」
  「˙˙˙」
  「我已經照月君所說的做了,而他不願意信守承諾,這代表著什麼?」
  月瞪向對方,隨後優雅的(對,優雅,即使在這種情況下)擱下餐具,他曲起食指在餐桌上打出一連串有長有短的節拍,其中之變化莫測與詭譎幾乎沒有規律可言˙˙˙對無法窺其門道的常人來說,幾乎沒有。月偷眼身旁在瞬間變的躁動不安的群眾,慶幸的是,看來沒有人敢在這個黑髮男人出聲前隨意行動。

  這很好,看來他下了一步還算穩的棋。月愉悅的想著,即使木桌咯的他指節生疼,但他更起勁的敲打起來。這麼做讓他想起六歲時與父母一同踏上的瑞士之旅,那是他人生中寥寥無幾的美好夜晚之一!每晚每晚,他們總是早早抵達音樂協會大樓,讓匈牙利籍的侍從領著他們到金色大廳,水晶燈像金色的鈴蘭花從天花板垂吊下來,當他經過兩側的樓廳,繆斯女神們會舞動婀娜多姿的身段,就像他是古羅馬十二天神之首的朱比特、眾星拱月般的取悅他。喔,月認為設計大廳的工程師是文藝復興以來最偉大的藝術家!這些極富美感的平頂鑲板延長並舒緩了原本直接撞擊在牆壁上的樂聲,讓整座大廳在樂隊表演時就像小提琴內的共鳴箱,餘音嫋嫋。
  六歲的他個子不高,他們的位置總是排在後幾排,即使如此,他也不曾央求父親把自己抱在肩頭上,對他來說聽覺上的享受完全能彌補視覺上的不足,他會閉上眼睛,隨著慷慨激昂的樂音搖晃他小小的腦袋瓜(母親總說這樣的他終於看起來像同年齡的孩子),想像自己的靈魂脫離了平凡的肉身、來到雕刻精細的天花板之上,像個落俗天使般俯視整個樂隊。

  現在,他想像自己是維也納交響樂團內他最喜歡的那位鋼琴家,他左右手一起運用,在腦中流暢的把文字轉換成羊毛桌布上一串串柔軟的摩娑聲,整個過程中,只見黑髮男人頭歪向一邊,睜著他瞳孔渙散的雙眼,咬指甲的喀喀聲隨著月的節奏忽快忽慢,嘴邊卻始終帶著一抹笑意。月不知為何,但他直覺認為那是個代表讚賞的微笑。奇怪的是,他居然也忍不住愉快的揚起嘴角,就像──就像微笑是會互相傳染的。
  隨後他發現原來掌聲也會互相傳染的。
  當他敲下最後一個平板的音節時餐館內一片沉寂,只剩大片落地窗外射入的晨光中幾片塵埃飄散空氣,其中一塊灰塵落在男人潔淨如雪的上衣,男人熾熱的視線投射在月身上,一雙蒼白的手拍了又拍。
  拍了又拍。
  
  滅頂般的掌聲四起,原本瞄準著月後腦勺上的紅點也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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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司、烤番茄、火腿,太陽蛋半熟與焗豆,一杯藍山咖啡但不要奶精也不要糖──是的,我喜歡咖啡就維持原本該有的味道,妳不覺得添加任何人工調味都是在糟蹋它們嗎?」月放下菜單,看了對方一眼,替他點餐的女服務生羞澀的咯咯笑起來,那是個長得很不錯的清秀姑娘。
  「我記下來了,先生。您還想來份甜點嗎?我們有全倫敦最棒的司康餅與鹹奶油。」
  月詢問了價錢,五十便士一個的司康餅在今天要價一英鎊。
  諷刺的是即使它們的價錢沒有任何調漲,仍有許多人甚至連一塊餅乾都買不起,就像人們已經把英國根深柢固的資本主義當成一種正常現象,比起走下工業革命的蒸汽火車,窮人口誦聖經、餐餐取用教堂中的聖水充飢;富人手捧富國論、早晨來臨時享受著一份或許豐富又優雅的早餐。他想,總該有人站出來對整個社會負責不是嗎?但在這次、這個時間不會是他。

  他讓熱騰騰的餐點由同一個服務生送來,女孩子不好意思的抓著她燙得僵直的袖口:「先生,您是學生還是已經出社會了?」
  月把原本已經拿起的叉子放下:「我還是大學生。」
  「嘿,我也是大學生!夏洛特皇后看護學院,在靈丁那邊,大二的健康管理系,那你呢?」她露出一個放鬆的笑容,月注意到對方把敬稱拿掉了。
  「劍橋大學數學系,大三。」他說,他看到她的笑容變得緊張,就像他剛說了他是英國女皇的獨生子之類的──但這是個很糟糕的比喻,天知道他根本不想與那位奢華成性的蠢女人扯上任何一點關係。
  女孩咳了幾聲,僵硬的把咖啡像燙手山芋般擱到他桌上:「哇、哇喔!!那是間˙˙˙很不錯的學校呢,先生。」
  用「很不錯」來形容全英國最頂尖的學院?真的??月差點就要失笑出聲,但他只是揚起嘴角,露出一個好看極了(他精緻的五官替他加了不少分)的微笑。女孩面色羞紅的丟下一句用餐愉快就離開了。月還來不及請對方帶點餐巾紙給他呢˙˙˙於是他試著招來另一位服務生。
  這次來的是個男人,兩頰有高高的顴骨與一頭溫暖的褐色鬈髮,他語氣輕快的一口答應下月的小小需求,甚至邀請月在它晚上下班時一起共進晚餐。
  月問:「你是憑什麼認為我在拒絕一個美麗女孩後,還會與一個如此平凡的男人出去?」
  對方答:「她很漂亮,是店裡的鎮店之花,但她在你的魅力之下只會顯得相形失色。所以我想,最適合你的是一位不那麼搶眼的英倫紳士。」
  月又問:「你知道同性戀在英國是犯法的?」
  對方湊上月的耳邊:「所以我們才要約在誰都看不到的漆黑夜晚啊,小辣椒。」
  「你可真有天份,我的紳士。」月反咬耳朵,隨後又笑笑的推開對方的頭,「我是指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方面的天份,不,我不會和你出去。所以你何不去拿些餐巾給我,並學習對你的顧客放尊重一點。」

  月真擔心男人把他最後的笑容當作某種欲擒故縱的鼓勵,因為他看到男人在臨去前仍不死心的對著他拋媚眼。糟糕的搭訕搞的他沒胃口,卻得逼著自己在咖啡冷掉前享用完這不再美味的一餐,唉,他肯定會消化不良的,讚美神!一切都得感謝偉大的造物主在創造那男人時放了太多「自以為是的羅曼蒂克」、「不看臉色的調侃技巧」之類的鬼東西。唉。要是對方再如此不知分寸,月絕對會把對方拿過來的餐巾塞他滿嘴,讓他再也不能說任何廢話。
  這麼想讓他的心情好了一些,他再度拿起餐具,戳破蛋黃讓蛋汁覆蓋每顆豆子,並用餐刀去掉烤土司酥脆的邊,沾著蛋汁與焗豆一起入腹。
  「──夜神君用一種很獨特的方式用餐。」
  「我想全英國就你最沒有資格這麼說我。」月吞下另一口吐司邊,「那個沒禮貌的傢伙怎麼了?」
  「夜神君不用擔心,他正以性騷擾與妨害公化等罪名被巡警盤問。」
  月差點被咖啡嗆著,他努力忍著笑意:「˙˙˙妨害公化罪??真的??」
  「舉手之勞而已。」對方依序舔著手指上的鮮奶油,「夜神君會介意我叫他月君嗎?」
  「現在問還有意義嗎?以挽救某種已經來不及挽救的糟糕初次印像?你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不就這麼叫了,偷窺狂先生。」月透過咖啡杯杯緣斜睨對方怪異的坐姿──兩隻腳靠在胸前、像個三歲半大的孩童般,蹲坐在餐廳實木的椅子上。
  「我不懂。月君是在說什麼英國的厘語嗎?我之前在日本和台灣待了一段時間,可能跟不太上這裡的潮流了。我不是什麼偷窺狂先生,並且我想這就是我跟月君的初次見面。」黑髮男人說道,語氣平淡的就像他真的完全不知情一樣。
  真是個混蛋,月想,那不過也才昨天的事而已。
  「不,你知道嗎?月君覺得你真是把『雖然我什麼都知道但我就是要把月君當成白癡一樣耍哈哈哈』的境界又提高了一大階。我還能對此說什麼?幹的好!」月用去掉邊的白吐司夾著火腿與烤番茄,並把它們切成能輕鬆入口的大小,「所以你除了想惹惱我以外──目前你做的非常好──來到這裡還有其他目的嗎?」
  「月君太不友善了,虧我還替他送來他急需的紙巾與全英國最美味的司康餅。」 
  「──你怎麼好意思這麼說!!他們幾乎已經被你吃掉大半了!!而你現在正在用那些『我急需的』紙巾擦嘴巴,我的天啊。」
  「喔,我都沒意識到。我感到很抱歉。但沒關係的,我可以請主廚替月君準備更多美味的司康餅,他可以帶著它們與一整包乾淨的紙巾回宿舍慢慢享用。」
  「現在又是怎麼一回事?你是這家餐廳的老闆還是股東什麼的嗎?」
  「很類似,但又不一樣。正確來說我能對英國每間餐廳下達同樣的指令,並且他們也不能拒絕。」
  「我要如何知道你不是在唬我。」
  「我能證明給月君看,像我現在只要照啪、啪啪、啪的規律拍手,整間餐廳的電力就會被切斷,待命中的特種部隊將蜂擁而入以保護我免於生命危險。」
  「聽起來真不錯。能把這個機會讓給我嗎?」
  「如果月君希望的話。」

  於是月拍了手,看著餐廳所有的燈滅掉的瞬間,他也感覺到陣陣腳步聲包圍了他們所在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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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奶員在清晨搖著一串奶鈴,叮噹脆響,月才發現自己在書桌上睡了一夜,身上不知何時被披上一件黑色的軟呢大衣。
  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拿開被他的體溫烘暖的大衣,褐色的碎髮垂落在眼皮上方,害他睜開眼睛時必須去撥開它們,拜託!這太打擾睡眠了!他勉強撐開眼皮,待視野對焦後,發現那件大衣不是別人的,正是他那位室友萬年不變(校園中迷戀魅上的那群女孩說這叫念舊,隨便)的「時髦」配備,但在月看來,他認為對方只是覺得沒必要在衣著上費心,他在看到他滿滿一衣櫃的白襯衫與黑長褲時就知道了。魅上每天清晨都有晨跑的習慣,通常這時月還在床上睡覺,他對這位交流不多的室友對自己做出如此貼心的舉動感到驚訝,但也只是驚訝。全校會有一半的女學生希望變成他的,也絕對會有半數以上不分男女的學生希望變成魅上──嘿!誰不想與品學兼優的夜神月發生些什麼?何況是跟他做室友?何況是在他睡著時替他披上一件自己的外套?
  他隨手把那件大衣擱到一邊,很顯然的,魅上對他沒有任何越矩的想法,或˙˙˙他們怎麼講的?柏拉圖式的瘋狂迷戀?月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真要說唯一能讓魅上迷戀上的東西,那也只會是他與他那詭異的邪教。在他們成為室友後,他已經不只一次看到對方在半夜爬下床、雙膝跪地,口中還念念有詞,他隱約能聽到男人用拉丁文念著什麼「基拉」、「死神」之類的詞彙,接著黑髮男人會遵循某種奇怪的規律連續磕頭來結束這一切,活像在半夜看著一部1900年代的恐怖電影在生活中真實上演。月幾乎能想像對方突然頭轉三百六十度、再像隻大型蜘蛛般爬上天花板之類的,即便他知道常常想像自己的室友被惡靈附身絕對是不正常的消遣。

  不過這也是他選擇與魅上同房的原因,畢竟當一個人得每天半夜爬起來發一下神經、對一個虛構的神靈表示自己的崇敬,誰早上還會有精神去騷擾任何人呢? 
  月又打了個哈欠,看著桌面的一片狼藉,想到的是等等八點的晨課。
  嗯˙˙˙,他現在也實在沒什麼精神去做任何事,他昨晚幾乎花了一整夜的時間把整本日記的代碼重頭設計了一次,雖然,他實在不想承認他無懈可擊的加密系統被一個莫名其妙的詭異傢伙破解使他多麼挫折,但這確實刺激到他了。在設計過程中,他靈活運用將字母順序重新排列的移位式、有規律地替換字母的替代式,揉合了更多自己的巧思之餘,也參考了一些密碼學歷史中的經典之作,在中世紀蘇格蘭與一戰德國都能尋到蹤跡的維吉尼亞加密法就是其中之一。
  在翻閱那些參考資料時,他實在不懂德皇威廉三世在掌握了如此精巧卻致命的強大武器後,怎麼還能把德國戰的一敗塗地,最後在法國凡爾賽宮簽下那份象徵國恥的條約。

  但或許沒有當初那位統一帝國的俾斯麥,就不會有如今怒撕合約的希特勒。 

  「謎」──恩格尼碼密碼機,德國汲取了一戰的慘痛教訓,從而製造出這麼一個威脅整片歐洲大陸的加密機器。從二次大戰開戰至今六個多月,月已經不是第一次藉著父親的職務之便,悄悄駭進國家安全局的資料庫,海軍女子學院攔截下德國海軍透過恩格尼瑪發送的眾多訊息,都會在第一時間送往資料庫中。月曾經試著運用攔截到的訊息自己著手進行解密,但困難程度遠遠超過他的想像,他在花費一整天的時間來研究那些英數摻雜的複式密碼、並終於有點頭緒時,一切又會重新來過:當晚間十一點五十九分的指針指向午夜時,恩格尼瑪將重頭編排一遍那些高達一億億種可能的排列組合。對,你沒聽錯,在一億後面確實還多出了那該死的又一個億!!這還只是月的保守估計值呢!除非他能從該死的德軍那弄來一台恩格尼瑪,否則一切都只是空談。
  儘管月曾向父親暗示也明示過,但父親永遠只會板起一張臉孔,用強硬的作風禁止他接觸此事。但月心裡很明白,只要他還是劍橋數學系上的第一把交椅,英國官方總有一天仍會主動找上他的,透過駭進情報局電腦,他知道世界知名的解密專家兼偵探L此刻正棲身英國某處,試著拯救盟國再度深陷於戰火之中,要是他能遇上L,那他會使出渾身解數力薦自己成為解密小組的一員。

  要是他能遇上,他想,但要是他遇上恐怕也認不出對方,他並不驚訝資料庫中除了一個字母L與他正位在英國外,連一張照片、一點資訊都沒有,他深知從事這類工作的危險性(他們家就曾經因為父親的職位關係,大門遭到許多次蛋洗甚至是幼稚的恐嚇信,但哪個檯面上的官方人物能不習慣呢?),要是誰放出任何一點有關L的訊息,世界各國許多不安好心的人絕對會像聞腥的鯊魚般蜂擁而至。
  如果可以,月也希望能與這位大名鼎鼎的解密專家待在同一個小組,或許對方不會願意一對一的教授他更多密碼學的知識理論,但他的聰明從沒讓他怠惰在學習一事上,他十分的好學,要是能近距離觀察一位在全球官方聲譽載道的密碼學家解案幾個月,他相信也會是獲益匪淺的,不是嗎?
  他知道距離那天來臨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月一向對自己的直覺感到自信,或許就在明天?後天?或是──或是今天??喔,他幾乎等不及在幾個月的學習後電爆那個假神秘的偵探了!他很喜歡比賽,卻不是感興趣在比賽過程,過程怎麼樣並不重要,重點是他通常會是贏的那個,這是最令人享受的環節。
  
  不知為何,月就是知道今天會是個大日子,這個想法讓他沒有再度補眠的欲望,他打算出去吃早餐,於是關上他與魅上房間內的唯一一盞電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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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死的,這人根本不成體統!這是令人髮指的!這是令人難以置信的!這真是、這真是˙˙˙他的老天啊!夜神月努力找尋適當的措詞來形容眼前的狀況,但他平常運轉高速的腦袋此時像機器過熱般,憤怒的情緒讓他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你這個噁心的偷窺狂!!!給我放下那本筆記本!!!」月在短暫的幾秒當機後終於回到狀態,他衝上前從那個陌生男人手中搶回自己黑色風皮的日記,幾頁鵝黃色的紙張飄落下來,上頭用英式花體字書寫著一串又一串數字代碼,文字密集的程度就像是一整窩傾盆而出的螞蟻。
  月迅速彎腰拾起那幾頁要命的紙張,他還能感受到那位沒禮貌先生正用毫不忌諱的視線掃視著他,他這輩子真是還沒見過這麼一個不知羞恥的傢伙。
  他直起身,畢竟是那個男人先侵犯了他的隱私權,不是嗎?即使月良好的教養告訴他這麼做是不禮貌的,他仍無懼的回視對方,那是個──喔,老天,這傢伙是有吸毒還是過度迷戀於夜生活之類的嗎?那是個看上去十分削瘦的可怕男人,一頭桀敖不馴的黑髮更映出他白的病態的膚色(太噁心了!那絕對是紙糊般的漿白色),穿著一件稍嫌大的白色T恤與幾乎拖地的寬鬆牛仔褲,重點是他還沒、穿、鞋!!男人褲管下兩隻蒼白的腳互相摩娑著,喀喀喀的咬著手指,瞠大一雙幾乎被黑色瞳孔塞滿的可怕眼球瞪著他˙˙˙
  「午安,先生。我記得進出劍橋大學的貴族高官都必須戴著貴賓證,但很顯然您沒戴著它,」月說,扯起一個虛情假意的微笑,一隻手指了指他自己線條優美的脖頸,褐色眼睛隨之瞇起,不自覺的把抓著筆記的另一隻手往身後縮了點,「而您看起來也不像這裡的學生,所以──您是從哪來的?我可不記得這附近有神經病院或巡迴怪胎秀什麼的。」
他原以為對方會氣的拎起他的衣領或乾脆裝沒聽到之類的──但黑髮男人只是隨著月的惡劣玩笑詭異的彎起嘴角,再度把指甲咬的喀喀作響。
喔,太好了,他想,他現在碰到了一個裝啞(或真是啞了)的非法入侵者,還有個鐵定不親民的可怕外表──這是事實,月打包票,對方絕對能讓英國每個不滿八歲的小孩夜夜在惡夢中驚醒。他暗自決定要是對方再不回答他的問題,他就要衝出講堂並反鎖大門,讓校園工友來解決這一位莫名其妙的男人。
「嗯,嘿,先生,你如果不直接轉身離開,就解釋清楚你來到這裡的原因。畢竟很不巧的,你剛剛翻的是我的座位、我的抽屜、我的筆記,又很不巧的被我看到了,所以你不覺得該解釋些什麼嗎?像是──」
「頌讚,羅馬書第十六章二十五至二十七小節,筆記上寫得。」男人像自認為講了個幽默的笑話,發出如所有感情都被強制抽離般的生硬笑聲,「我記得那是篇讚揚神與耶穌的讚歌,但我並不知道月君還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即便他就是來自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家庭。我認為根據各項資料與人格測驗顯示,他應該是位無神論者。」
──!!!
瞬間,月的瞳孔急縮、呼吸變的尖銳且急促。你是怎麼解出來的!?月狂亂的想著,差點脫口而出,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緊緊抓著日記,甚至忽略了對方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
所以,他是如何辦到的!?並且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從課堂下課至發現忘記帶日記而折回教室不過才幾分鐘的功夫!就連他想破譯自己以前的日記都需要費那麼點時間,何況是˙˙˙何況是˙˙˙
即使在如此多的困惑之下,一種純粹的愉悅仍在不自覺中盈滿了他的心頭,他量身剪裁的西裝外套在慘白的日光燈照映之下是紅色的、酒紅色的、鮮紅色的;他一直以來做為第一名走的路是孤單的、獨行的、無人理解的˙˙˙他的肩膀因喜悅如過篩般顫抖不已,之前的偽裝形同徒勞般,在這一刻通通崩解了。
現在,他或許該假想他們是身處南美洲草原上的兩隻獵豹?他們審視對方的能耐、觀察對方的動作、試探對方的反應,爭地為王、霸地為主。月幾乎能看到男人眼中閃過一絲與自己形似的狡黠。

他已經迫不及待從線下的冷眼對峙延續到實戰之中。

就在月開口想說些什麼時,男人突然打了個大噴嚏。
對方打噴嚏的方式很奇特,就像後世紀崛起的美式默劇般力求肢體上的誇張:上秒一仰頭,下秒就像要把那嚴重的駝背變得更加無可救藥一般、猛地彎下腰,伴隨的是震耳欲聾的噴嚏聲。
對方吸了吸鼻子、眨眨眼睛,就像突然對月與身邊的一切失去興趣一樣,眼神倏地暗了下來,剛剛月在其中看到的所有東西也跟著湮滅在那片灰暗之下。
結果真是令人大失所望,月看著對方手插進口袋、漸步漸遠的佝僂背影,顯然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自作多情、顯然對方眼中那絲狡黠只是因為那是面太乾淨的鏡子,他在其中看到的是自身情緒的反射。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幾乎為自己最初的失態感到懊惱,卻又不免有些失望。是啊,一個普通人怎麼可能看得懂他寫的東西,他究竟在緊張什麼?或許這個詭異的男人只是運氣好罷了,畢竟他的加密程式如果用正規的解密方法可能幾個月都解不開;但從另一方面來看,只要能跳脫這個框架、從另一個角度來解迷,這就會非常容易了。
或許這就是那個男人能迎刃而解的秘密──畢竟很多精神病患的思考方式與常人都大不相同,這樣一想就十分合理了。

月幾乎是喪氣的關上講堂中最後一管電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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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9年,二戰。
  德意志帝國發起閃電戰術,接連吞併奧地利、捷克等地,隨後侵占了位在歐陸東北方的波蘭首都。政府連夜潛逃,二十幾天內波蘭人民與軍隊彈盡糧絕,最終納粹黨的卐旗幟鋪滿華沙每一塊焦黑的土地、遮蓋了硝煙瀰漫的天空,波蘭淪陷,英法兩國被迫中止姑息主義、正式對德宣戰。
  那對於二十世紀是個如此混亂的年代。
  但如果沒有這麼一個混亂的年代就沒有他,如果沒有他世上就再沒有繼耶穌基督後的真神。
  一個無神論者不會是真正的無神論,他們只是無法把信仰希冀在社會中已存在的任何宗教之上。所以他們只會相信自己。
  或許這個男孩的一生是最好的例子。夜神月本該在二月二十九號誕生到世上,但他的父母認為四年過一次生日對無辜的孩子是殘忍的,所以他們提前一天在二月十八號實行剖腹產,而他就此出生在倫敦帕丁頓的聖瑪麗醫院之中。
  他的父親在英國情報部工作,隸屬於國家安全局,即便是人們戲稱「鐵面長官」的他,當晚仍握著妻子冰涼無力的雙手、不住的蹭著想溫暖它們,直到那聲嘹亮的啼哭聲來到這個新世界之前。
  尚在強褓的他探著母親溫軟的乳房,看著一位又一位遠方親戚與父親的同事上級前來道賀,他們說:老天啊!這是個多麼美麗的男孩,他一定受到了上帝的寵愛!這時他們通常還會抓過他小小的掌心、摩娑他們自己沒那麼細嫩的臉頰,就像在祈求一個小嬰兒的祝福一般。
  或許他在還是孩提時期就很享受這種感覺了。就像他是一位能賜福信徒的上帝?這感覺真是棒極了,他實在無法否認。但詭異的是,他又崇尚中世紀的理性主義與經驗主義,它們以理性思考與哲學推理來推敲整個宇宙的運行、世界的行進。照理來說他不該同時渴求於馬太福音的祝福與百科全書的知識,這對於任何一個凡人而言都太貪心了!可事實是,他腦中的莎士比亞與牛頓每時每刻都正準備展開一場感性與理性的唇槍舌戰。
  兩位歷史巨擎伴隨著他過完了童年與青少年時期,當他終於能在兩者之間取得一個平衡點,是他開始運用自創代碼後的事了。
  母親在升中學時送給他一本黑色書衣的筆記本,上頭充斥著帶有宗教意味的雕花與剪影(月就是無法把那些形似受難耶穌的圖樣,轉化成母親口中的「小天使」),母親教導他書寫日記有助於整理思緒與調適心情。
  他起初對於能耕耘一塊自我的文學田地感到愉悅,他常常寫到一半反而開始與自己爭辯起來,就像莎士比亞與牛頓終於離開了他的腦袋、走進了白紙的字裡行間一樣。他樂此不疲,卻又意識到一種近乎滅頂的孤寂──他在生活中唯一一個能聊得來的對象只剩下他自己了。
  漸漸的,月發現用一成不變的英文字母與標準語法來陳述一個故事是多麼得無趣且單調,他開始嘗試運用拉丁語、希臘語、西班牙語、德文與中文,卻在不久後通通對於它們的容易上手感到失望。兩位天才彷彿又重訪他的腦袋之中展開辯論大會,這次卻能同時在一句話中切換著世界各國的口音:上半句還殘留西班牙人尾音的捲舌、下半句就變成了德國人剛硬的斷句。
  這真是太糟糕了,月感覺自己幾乎被一天到晚爭執不休的辯論聲搞得崩潰,那年他不過才剛上高中而已!他時常看著身邊一群同樣是十六歲的朋友,他們的成績不如他完美、相貌不比他出眾,但他的煩惱同時也比他們還要多得多。月認為這就是受到神的祝福必須付出的代價,他注定無法學著普通人腦袋空空、得過且過的生活,喔不!那樣他一定會發瘋的!
  有一段時間月完全放棄了寫日記,九年的義務教育一結束,他馬上報名了準備高等學測的兩年制課程,轉而全心投入升學大考。
  經過兩年的努力,沒有意外的,他得以以學測滿級分與優秀的面試成績進入劍橋大學,他在學院的選擇上遇到了極大的困難,一番掙扎後,他無視了莎士比亞悲劇式的慘叫,進入了物理科學學院,主修數學系、副修物理科學。入學第一天他在課堂上表現的十分不錯,他甚至能與發表過好幾篇重要論文的資深教授像老朋友般侃侃而談。開學一周後幾乎每個科系的教授都對他寵愛有加,這一切都顯得˙˙˙太容易了,不得不說月感到失望,但課程的困難度卻彌補了這些不足,即使聰明如他卻沒有提早預習課綱,仍難以馬上理解課堂中的些許知識理論。
  在眾多課程之中,他唯獨偏愛軍事代碼學,那段日子他重新拾起日記本,把在課上學到的東西應用其中。起初,他模仿了幾個時代的軍事密碼來編寫日記,像是凱撒大帝當年攻打羅馬所使用的凱撒密碼,它的破解方式非常簡單,只要把每個英文字母再往後推移三個位數即是密文,但誰也想不到就是如此簡單的密碼打造了近乎一千五百年的強盛羅馬帝國。
  月在大致掌握住原則後開始著手設計自己的一套摩斯密碼,他在日記中每三天換一個系統繼續寫下去,也時常回頭解一些更以前的文章,或許比起說是寫日記,他現在更像在寫一本關於他每天看過什麼書的書單。他偏愛文藝復興時期的傳奇史詩,也難以捨棄一戰的寫實文學,他甚至得朗誦一小篇新約聖經的內容才得以在每個夜晚入睡,月知道這絕對是莎士比亞戲劇性的復仇。

  室內燈光昏暗,只開著一盞散發夕陽般橘光的檯燈,月聽著他的室友魅上照沉穩的呼吸聲,知道對方已經入睡了,於是拿開隱藏住日記本的物理學講義,他翻開一頁還沒被書寫過的空白。
  『羅馬書十六章二十五至二十七小節,』他腦中如此想到,卻在紙上流暢的寫下一行英數混雜的密碼,『頌讚。』
  寫完後,他翻回前幾頁開始推敲自己一個月前設計的程序,幾張計算紙在不滿五分鐘內被寫得滿滿當當,隨著答案漸漸浮上檯面,他再度成功且完美的擊敗了以前的自己。
  月吁了口氣並停下手頭的工作,他悄聲念出那本書的書名,心情愉快的說了句「嗯?又被我將軍了」。

  然後爬上床、心滿意足的關掉那盞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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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住對方的尼波小短篇。

兩個笨蛋談戀愛談的這麼心塞真的可以嗎。゚(゚´ω`゚)゚。

 

►腐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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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歡這種小確幸的尼波呢 !!(*ˇωˇ*人)畢竟原著裡應該是沒辦法給這對更多發展空間了... ...

希望大家會喜歡我的後續小短篇!!

►腐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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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老妻30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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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西傑克森同人本《Underwater.》表紙

 

↑ 封面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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